《何人初媚月》 - (10)


  不管是多麽离奇多麽怪诞的怪谈,归根到底只不过还是从大家的嘴里面编纂出来的故事,而且在不断的流传过程里,被各色人等增添修改。然後才从一开始的小创意开始,由粗糙平淡的内容作爲起点,在被人想像,被人渴望,被人畏惧中不断地增添着似是而非的要素,剧情变得饱满、奇特,然後在口口相传里获得生命力得以存在。

  是的,只不过是故事而已,就算是被错误地融合了神秘的怪异,怪谈的本体,依旧只是故事而已。

  而我,现在的“我”,即将成爲故事中的男主角。

  按照和明阪的约定,我将按照怪谈里流传的方式,陷入到怪谈的传说之中,然後,由她来进行怪谈的解析、和破解。

  总感觉这听上去和古代战场上站在第一线的足轻步兵一样,尾随在後面的武士大人们在等待着低等级的小兵吸收完第一波的弓箭和长枪,在前方混战成一团後,再伺机寻到破绽後,再以精锐的人马一股捣入敌阵,进行酣畅淋漓的杀戮。

  无论怎麽想,这听上去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啊。

  但是,假如背後的“压阵的武士大人”不是凶神恶煞的大老爷们,而是千娇百媚的可爱美少女,似乎又没有那麽难以接受了。

  况且和被从田地里征召的足轻比起来,解决学校的事件,本来就也和我有巨大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什麽好抱怨的了。

  我踏着不紧不慢地步伐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漫无目的。

  在七个不可思议怪谈中,看似毫无关联的怪谈故事中,少有的一个关键点那就是——在无旁人的环境里触发。

  这很容易理解,毕竟作爲故事,它在恐怖性之余,还必须增添足够的真实性作爲调料,同时在这之上,必须具备相当的暧昧作爲缓冲。否则一个大好人好端端的就在衆目睽睽之下遭了毒手,那就失去了寻常鬼故事的那种如同雾气缠身般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冷,可是静下来回味,却有一种好似阴魂不散的那种幽深的恐怖,而变成了电锯杀人魔那样赤裸裸的粗暴血腥色调了。

  在这个时间段,社团的教室里可都是还有人的,而且时而进进出出的学生,也让大部分的怪谈,没有了单独发挥的余地。

  所以唯一可以在现在探索的,也就是第一个怪谈了。也就是奇怪的迷路/台阶/仓库。

  这个传说的暧昧色彩还是太浓厚了,完全没有固定的时间点,也不存在固定的地点,或者换一种说法,学校里的任意一个角落,都可以触发。

  因爲传说是从某个倒霉的学生在注意到自己走到了第多少步後,用非常唯心的形式触发的。

  於是,我选择了在往靠近偏角的仓库和实验楼的区域不断徘徊。

  然後开始回想着明阪所说的怪谈的历史,事实上,我们学校建校的时间是很长的。据说最开始的教学楼,只是矮矮的平房,那个时候未来将要作爲学区的地方,还是田地。

  第一个传说的怪谈最初版本,更接近於乡间流传的神隐。

  也就是贪玩的学生捉迷藏,然後在还长着茂密稻子的田间阡陌里不见了,然後大人们赶紧去找,结果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过了几天後,那个失踪的学生才回来了,据说是迷路到了完全不认识的道路上,然後在走了很久,又饥又渴的时候,碰到了穿着很古老衣服的好心人,在他的指路下才回来的。

  非常平淡,毫无曲折性可言。故事里没有缘由没有恐怖,只有不断蜿蜒的道路。

  哦,说起来,明阪之所以建议我在这里走,除了这里人烟稀少,到了放学後就几乎不会有人来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块区域算是学校最後才开发的,假如说要契合第一个最初的版本的话,这里说不定是最合适的场景——曾经田地所在的位置

  明阪解释过:“虽然怪谈的版本也是不断的更新换代的,作爲本来就是虚妄的故事存在的怪谈,一般会以人群中流传最广的版本的形式来显现。但是,流传过的故事,也是故事。作爲过去褪壳一样抛弃的版本,说不定也会有沿袭到现在的隐约残留。”

  我的命运,是暂时的从现实,步入到最初版本的奇怪的道路上呢,还是就如同最新的怪谈所说,变得进入到黑暗阴森的仓库里面呢?

  我不知道?!

  说不定什麽也不会发生。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因爲已经默数了第660次了。按照最新流传的版本,第666步後,将会是触发怪谈的前提条件。

  之一……

  这也正是怪谈故事的暧昧了,建校这麽多年来,来来去去的有这麽多学生,哪怕是只有一天心血来潮,也说不定会有人数到666步,假如必定触发的话,那这个学校早就频发失踪事故了。

  可是它之所以是学生口里故作神秘的怪谈故事,而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惧传说,也正是因爲那古怪,似乎就在身边又好像离得很远的距离感。

  不过我今天就是爲了追逐它而来的。

  深呼吸了下,片刻後我重新迈开步伐,以近乎同样间距的节奏,一步步向前走着。

  眼前的道路算是一条绿化带分割成的小路,距离过远的路灯透过生长良好的树叶,只能投照出斑驳不定的色斑。并不至於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距离看得真真切切也很有距离。

  越是往前,就越是脱离路灯的照射范围。

  前方的树木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仿佛殷勤迎宾的侍者一样,只不过白天司空见惯的场景,在夜晚蒙上了黑漆漆的护套後,一切的氛围感觉,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的心没由来的一颤,就算是心里面再怎麽鼓劲加油,并且乐观的自我暗示,但是,心里就是突然有了沈甸甸的压力。

  不过,我并没有强行的抑制这种情绪,甚至没有试图掏出手机来增加那麽一点点的亮光。

  原因很简单,虽然明阪没有明言,但是从她的话语的内容里也可以推断出来,从学生们的恐惧和猎奇的心思中诞生出来的怪谈,就是典型的民间集聚了各种要素的故事。也是带着大衆潜意识的诡奇故事。身上带着“疑心、惊怖”气息的,如同故事里那些作死的主人公一样的人类,才会是嵌入到“怪谈故事”里的最好角色。

  我必须做好扮演“这种角色”的准备。

  强忍着不打开任何照明设备,我维持着脚步的步伐,一步步向着绿化带深处走去。

  蝉在闷热的树上鸣叫,好歹还带来了熟悉的安心感。但是越往里面走,两旁的灌木中、道路旁的树枝上,似乎总有说不清的虫鸣和摇曳。

  这些声音当然不可能让我这样一个大男人吓得转身就跑,我依旧走着。

  夜深了……脚下已经是无光之地,太过里侧的地方已经不再是远处的路灯可以照射进来的范围了,只有散射的依稀的光,能够勉强分出一点用来圈住小道的灌木丛的轮廓。

  呈现出一片长条形的灌木,是被校工好好修剪成的整整齐齐的形状。也是白天最爲司空见惯,根本不值得注意的东西,但在黑暗之中,它们都好像渲染上了一层似黑似无的色彩,伴随着我的鞋子和石板越来越清楚的踏地声,一切都正在一点点的变得不再熟悉。

  是的……我并不熟悉夜晚的绿化带,即便是在这个学校上了这麽多年的学,我也并没有兴趣和雅致去玩夜游林间小道的情致。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还真的是第一次。

  校园,是熟悉的,可是我也不曾熟悉过这块土地每时每刻的时候。

  奇怪的虫子好像躲在灌木里作响着,时不时还有小小的动物听到我的脚步声,被惊动带起枝条的沙沙作响。

  无影无形的时间,开始渐渐地显示出了其面目的一角。

  一点点的和这陌生的灌木的阴影的轮廓融爲一体起来,泾渭分明的白天和黑夜,让我恍然的意识到,以往熟悉到闭眼都仿佛可以认得出的校园,正有渐层般的一点点模糊着形体,似乎正要变成连我也认不出的形态。

  心里的紧张感堆积起来,我的脚步,开始了迟疑。

  前行的步伐,在心里的迟疑下,出现了钝涩的放缓。

  好像有夜风吹来,明明不冷,我却怂起了肩膀,好像怕冷一样的抱臂在胸前,不安地东张西望。

  自然,眼前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阴影的轮廓。但是後退,也是不可能的。

  对於明阪的承诺,比起这一点的恐惧感来说,可重要得多。何况,就算是再怎麽改变面貌,这里依旧是我的学校。

  等等……

  奇怪!?

  我停了下来。

  按照记忆,这远离路灯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爲这已经是一个死角了。

  虽然并不是说完全无路可走,但是因爲最前面通往的就是废置的大楼,而且被围墙隔住,也就没有费心再去准备那边的照明了。印象里,那段距离,也就三、五十米左右。

  我走了大概有五分锺了,对於一个正常的学生的步距而言,这已经是不短的距离了。

  可是前面却好像还是有路一样,根本没有遇到预想中的围墙。

  “遇到了?”很难说是喜是忧,我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准备给明阪电话。

  “莫西莫西……”哦,一切没有那麽糟糕,电话正常的接通了,听筒里也是正常的由明阪自己来接电话,并没有完全没有信号的情况,也完全没有出现鬼怪的嘶吼啊之类的事情。

  唯一的不足,就是这里的信号奇差,说话间总有种断断续续的杂音,不过也是属於很常见的杂音,非要说是灵异吧,我觉得也挺牵强的。

  一边和明阪讲述着刚才的推断,我摸了摸胸口,在那里,有着明阪同学贴上去的符咒,按明阪的说法,当遇到鬼怪的时候,应该会发热起来,并且可以弹开阴邪的攻击。而且是随着对方的强度,发热的程度也不一样。

  现在感觉起来,好像是有些微微的发热,就好像是手机用久了之後,産生的发热一样。手臂上被明阪绘制出来的“刻印”好像也很稳定的样子……

  我轻舒口气,虽然说是带着最坏的打算来的,但是如果可以平平安安的渡过,那可真是太好了。

  五分锺之後……

  十分锺之後……

  我还是站在原地,一个人都没碰到。

  胸口的符纸,一如既往地散着微热,大概还是象征着安全的意思吧。

  手机铃响了,是明阪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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